生在平原，又长在小地方，不要说山了，连高点的建筑物都没见过呢。印象
里只有一次，爬那个土丘，不高，十几米，上去后竟不知如何下来，从此再也不
爬。说起楼梯，家住一楼，学校是有个四五层，但我只是呆在教室里，外面的围
栏，竟自没趴过。话虽如此，我对山却有着强烈的渴望，原因无它，全是书害的
：历史上哪个名士不是隐居于山林呢，没听说过谁在平原住着被人叫做" 隐士高
人" 的；虽说" 大隐隐于市" ，但文人雅士有了事还是往山上跑；再说了，人家
访道求仙的，那庙宇、道观，哪个不在山上？就冲这一点，我也得去山上，那样
以后咱也有理由自称" 山人" 了。
火车逼近信阳的时候正是雾霭蒙蒙雨霖铃，树是一层一层的包着山——准确
的说是丘陵，我激动地摩肩擦掌：咱要" 隐居" 了，说不定若干年后也是一位高
人呢。但学校的路结结实实的绊了我一脚：上坡、下坡、上台阶、下台阶，十级、
十三级、十五级，十厘米、五厘米……我看着像滑梯一样陡的坡和同学们七上八
下、灵活自如，忽然明" 隐居" 也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和以前的同学诉苦：我
马上变成" 山里人" 了。他们哈哈大笑：这多好啊，鸟语花香，四季常青又无公
害的。天晓得想象力咋那么贫乏，宿舍楼的二楼和教学楼六楼平行，竟不知道几
许落差，我喘的七上八下只换来一个" 哈哈" ，罢了，路是自己选的，再不济也
得走啊。
一年有十二个月，算来倒有九个月呆在这儿，平原是会怀念的，只可惜怀念
抵不住天天看。当我实在实在是无聊的时候，我就沿着河走、沿着街走，跟着人
走，慢慢也就习惯了。大一的寒假去了怀化，那也是一个山城，七转八弯，脑子
也绕的不好使了。大二上学期去了武汉，高楼林立，依山傍水分为武昌、汉口、
汉阳三镇——竟忘了平原长什么样子，亏我还自诩为" 中原人".在武昌回来的火
车上，碰到一个湖南人，山里长，是去太原上学的，没见过平原，我兴冲冲的问
他关于平原的看法，结果他来了一句：太平了，不好看，一望无际的绝望。呆了，
一时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自小都是别人多么向往平原，猛然听到还有人认为平
原不好的，不伤心，只感觉自己眼界太窄了，平原生的我，竟认为别人是" 蛮夷
之邦" ，书竟是白读了。
我那些同学，上大学两年了，大半都" 丢" 了，必须说明这实在不存在什么
被动主动地差别，跑来跑去不外乎" 中国" 二字，所知的大半在平原地带，思想
前卫、视野开阔。三五句不上我便自觉想起我" 山里人" 的身份，唯唯诺诺不知
道说什么好。有时候也壮着胆子理论一番，可突然发现这不是人的问题，而是两
种世界观在打架，为了不伤和气我总是先举旗，颇有阿Ｑ自欺欺人的意思，只好
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山川与平原的差别吧。
四月份有一位同学" 不请自到" ，结结实实把我吓了一跳，据古人的话，也
算是" 他乡遇故知" 了，其实也未尝没有通知，只是" 来信阳玩" 这句话说得多
了就跟" 改天我请你吃饭" 一样不靠谱了。电话来的时候正值周末，我蓬头垢面、
衣衫不整的埋首于故纸堆，对方却电话说已到信阳，登时把书散个开花，赶紧的
对镜梳妆，胡乱的穿衣戴帽，收拾的" 十分" 妥当才敢出去见人。及至见了面，
不上三五句，只好游转校园了。本来就是山路，平时当然拣那好走的路，只是为
着" 游转" 二字，才尽拣那崎岖地、险峻处走，不说他，就连我也累得七荤八素，
同学却也羡慕这里自在清幽，问他想住在哪里，自然还是平原好，原来名士也不
是那么好当的。
在信阳两年，光是一个校园，详细走起来也累得要死，那外来的不知道如何
晕呢，还好他只来了一天，不然那鸡公山、南湾湖、灵山、百花园……岂不是要
了人的命？话虽然这样说，但真正好看的地方，恰恰在那里。其实若是偷个懒，
浉河也是可以去的，水其实没有什么稀奇，奇就奇在我认为它奇罢了。
平心而论，我的家乡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诉说的历史。地处中原，也没有什么
海外贸易。家乡的人们，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有的都已经做了几百年的邻居，
不知道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从我记事起，家旁边是一个臭水沟，上面颤巍巍的架
着一座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是不关心的，所关心的，就是不要哪天失了脚
掉下去，惹得一身烂泥——回家是要挨骂的。上了高中，旁边也是一条河，叫贾
鲁河（臭水沟也是它的一个支流），时常有不知名的大鸟来住宿，多是盘旋一两
天便走的。荒草丛生，淤泥遍地，蚊虫乐园，没什么人打扰，我猜它是十分寂寞
的，没有船，因为不需要——河上有桥；水流的很急，一个人下去，即可没顶，
我想河水也不愿意停留吧。那个时候，大概十一岁吧，闲着没事做，就去折很多
纸船（我只会折这个），慢慢的放，再许愿，大概是我的愿望太多了，船没走几
步，就沉啦。
春天吧，也许是秋天，记得是百木萧条的时候，相机一端，活脱脱是一副黑
白相片。常有不知名的大鸟来，挺肥的，扑棱着翅膀一跳一跳，不可爱，因为总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见它们，话句话说，我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是侯去河边，姑且
叫它" 鸿雁" 吧，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喜欢白色。来到信阳后因为路不熟，每
天都累得要死，看贤山，脚便不自觉地缩，更是不敢走过去看，山是沉稳的，不
论世事变迁，头顶那一抹绿是不会丢的，图书馆的五楼，教三的五楼，是远眺的
好地方。
贤山的前面，就是浉河了。修了几节台阶，有妇人洗衣服，偶尔还有人用木
棒捶打。西边还有人钓鱼，河边一溜杨柳，迎风而长，像极了我的辫子。偶尔还
有人撑船，很乐意坐在那里，看山、看水、看天、想心事，却不肯、也不敢碰一
星半点的水——怕是不怕，只是不自觉的疏远，潜意识里总觉得会掉下去吧，总
相信没有人肯救。去年在武汉，火车经过长江，从车窗里瞟了一眼，吓的把头缩
回去，只觉得这桥会断——当然是不会的。不仅如此，走桥也不敢走在桥边，万
不得已，也不敢向下看。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如此看来，我既不聪明，又不仁
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竟与我半点无缘。如此，也好。
" 葬之高山，死之大海" ，唏嘘哉，生在平原，不靠山不挨水，却想在死后
得到周全，虽然是偶尔发的呓语，却不知道日后是个什么情况。永远也不知道明
天升起的是什么太阳，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度过每一天，不像过去，亦不知道未来。
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写着微博发着说说，偶尔想起一些不好玩的事情，哭一阵，
继续上路。
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旅行，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因为我太怕，怕突然改变
一种生活方式，让原本墨守成规的日子打翻了墨盒子，染的自己一身黑。回想离
家之后的每一次远行，没有一次是" 心之所想，兴之所致" 的，去了，没什么兴
奋，也没什么欢喜，只是拼命地往眼睛里塞东西，我才二十岁呀，何至于对这个
世界如此冷漠？出门本是换一种生活方式，换一种心情的，可我却拼命地去找我
原本熟悉的日子，既然如此，为何要大费周章的逃离？看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
》，别人看出的都是沙漠里的奇绝宏伟，我只看到了吃苦受累。其实，跌跌撞撞，
于人情世故，也算是懂了一星半点儿，任是别人何等的浪漫，何等的悠闲，都是
一种心境，跟环境无关的。
终究是要感谢自己，从一个环境中跳到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来，山的稳重，
水的灵动是没有学到，牢骚倒是发了不少，感谢自己，感谢自己的勇气吧！
山不转水转，你不转我转，或许有天，站在彼此之间，让时间来个了断。
[ 本帖最后由 lee982125 于 2012-10-4 12: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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