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江湖行

江湖行

江湖究竟在哪儿呢，二狗子常常无限神往地问我。我耍了耍手上的锈铁枪说管它在哪儿呢，反正不是在刘村，刘村只有土地和我们，我们种地。二狗子抠了一下虱子放在嘴里噶嘣地咬了，说不对，李三这丫不种地。
    我知道，李三不种地，刘村唯一的不姓刘的家伙他不种地。衙门来普查人口的时候他上报的身份是猎户。扯蛋，我从没看到他拎回来一只野猪，甚至一只野鸡，不过他到是有一身猎装，一匹马，这在刘村不是一笔小财产。每年夏天，李三都会穿上猎装骑上马向村子西北方得得地跑去，深秋时分再满身风尘地回来。
    如血残阳下，马背上的李三很帅，我问老头子，李三究竟是什么人。老头子白我一眼说，你要是跟这个畜生交上了我打断你的腿。我嘀咕说你是村长你就牛了，但是我真的不敢去找李三，老头子说话从来算话，他说了，村里人谁找他谁断腿。
    一年秋天，李三回来的时候马背上多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受伤了，满身血迹。老头子把那把锈铁枪扛在肩上，象一壁风中的礁石站在村口说我的儿啊你要是把她留在这里我就打断你的腿。李三勒住马，取下斗篷，眼睛看着地上，说：“老头子，我没求过你，我就求你这一次了。”
    我站在老头子身后仔细观察李三，他脸上的轮廓一如村长，沉默的高傲。
    老头子从肩上放下枪指着李三说没门。李三的眼睛从地上移向天空，深秋的天空万里无云，他缓缓拔出了猎刀。
    那时我就笑了，老头子曾跟我说过，有一种拔刀的手势最完美，只有刘家人才能做出来，那样的拔刀势只属于我们刘家，可是我现在看到李三也那样拔刀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李三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难道是要窥视刘氏家学。
    李三重重挥出一刀，刀背嗑向自己的大腿，我听到噶嘣一声，紧张了好久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老头子说要打断他的腿，现在腿已经断了，他默默打马走过脸色铁青的的村长旁边。老头子那把锈枪深深插进了黄土里，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个女人很美，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那么冷若冰霜的女人，一想到她只对李三露出笑容我就有点不爽。不管怎样，那天以后在老头子的默许下我已经和李三成了好兄弟，虽然他大我二十多岁，所以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我还是去喝了几杯。婚礼在第二天就举行了，村长说你们结婚吧，他们就结了，村长说大伙谁愿意就去喝喜酒吧，一些人就去喝了。
    那夜我醉了，二狗子问我，江湖在哪儿呢，我说反正不是这里，这里只有农民，二狗子说农民不该有枪，我说你他妈喝多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二狗说，你看到没有新娘的脸色不太好，象个死人一样，我踹了他屁股一脚。
    葬礼马上举行了，李三的老婆死了。莫名其妙，妈的。人一死，就来了一批人，他们很牛，一身劲装。一个满脸横肉的人走出来说：“小子，听说有个女人来了你们这里。”
    李三面容哀戚地说：“很久以前是来过一个，现在死了，已经埋掉了。”横肉说：“埋掉了没有关系，挖出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站在刘大身后耍着那把锈枪——作为一个朋友我准备随时刺出那竿锈枪——李三的猎刀离他仅仅有三尺远，但他看都没看，我知道，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刀操在手上。
    “死跛子，你他妈哑巴了，老大要挖坟，还不快带路。”一个精瘦黝黑的家伙发话了，我瞟了他一眼，这种货色我一枪就可以挑了。他冲上来吐了我一口说：“哪儿来的野小子，滚蛋！”
    “谁在说我儿子是野小子啊。”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没有看那些人的眼神缓缓地说：“我是刘风。”令他们脸色一哀。
    刘风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枪说：“这就是霸王枪。”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再轻轻一抖，枪上的铁锈象一阵黑雪纷纷落下。这就是传说中的霸王枪和传说中的枪神刘风。
    横肉恭敬地鞠了一躬说：“冒犯前辈了，我们只是要找一个人，这小子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刘风淡淡地说：“他是我大儿子。”
    我想起来了，老头子说过，那种拔刀的手势只属于刘家。老头子还说过，刘家不属于江湖，但他没告诉我为什么我叫刘二，原来李三是刘大。多年前刘大违背家训去了一个叫做江湖的地方，所以他不能姓刘。
    刘风说：“你们走吧，他是我大儿子。”
    横肉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再鞠了一躬说：“打扰前辈了，改日前来谢罪。”
    他没有罪，江湖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名词，他的意思是他会再来。到时候，四川唐门的高手会倾巢而出。刘风说：“随时等你们来。”他轻轻抚摩了一下枪尖，没有枪花的霸王枪，夕阳从屋顶的一个破洞里打进来落在枪头，锋芒幽幽闪烁。
    他们会再来的，但至少现在他们已经走了，象一阵风卷向村子洗边的沙地。
    “他们会再来的。”刘大对老头子说。刘风啪地抽了李三一个耳光说：“收拾东西，夜里出发。”李三摸了一下鼻子上的血，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我没有什么可以收拾，所以我在村西的沙地上耍枪，小时候爸爸给我做的木头枪。我不是在望风我是在和二狗子聊天。二狗子问我：“江湖在哪里。”就象李三小时候问刘风一样。我说：“江湖无处不在。”
    半夜的时候，我将和兄弟和父亲仓皇出走，在另一个地方开始隐姓埋名的生活，或许我会继续叫刘二，或许叫二狗子。当然，那个女人将跟我们一起，显然她没有死，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了。但是我恨她，因为她使我离开刘村，本来一切平静，我不过是个农民。

[[i] 本帖最后由 sd225597 于 2014-12-20 10:21 编辑 [/i]]